2010詩集：「太平洋的颱風史詩」等

太平洋的颱風史詩

序：2009年9月19日，中秋節前夕，凡那比颱風侵台，見證由來勢洶洶到逐步潰散的過程，所做之聯想。

從前從前

小島離家出走

游到太平洋外面

不小心擱淺

貝殼與珊瑚黏上去

再也不能動彈

更忘了自己從哪來

每年盛夏在遠方

太平洋始終架起大蒸籠

讓水滴攀著傑克的豌豆

到天空

你沒聽錯

他找來所有鬼魂唱軍歌

你也沒看錯

他把拳頭練成小島兩倍大

要去找她

太平洋一腳踩上花蓮外灘

另一腳踏在立霧溪

弄得水花爆炸

遍地破皮

他瘋狂奔向大山壁

焦急

要撥開濃密的綠葉

卻找不著

橫貫公路的開口

他乾脆爬上

玉山飽漲的群峰

再從四千公尺的高空

跳向兩億坪的平原

收割一季的

牡蠣、檳榔和文旦

順便把毒氣洗進

黑水溝

恰好農曆八月一十五

月亮脫下黑洋裝

太平洋看著看著

眼睛脫窗

不小心跌倒

就在小島身旁

小島大笑

就這樣

認出了太平洋

2010.9.27

旅人的中秋

⊙張立人

月最圓的時候

他搭上少人的快車

奔往月亮的身後

想躲進最黑暗的片刻

他看到

每一家都在烤肉

或者喝可樂

賣炭火的也忙碌

照亮別家的院子

誰還記得看著他？

只有月

他將感謝撒上火藥粉

用限時快遞

寄往月亮

卻撞上雲朵

煙火爆炸了

一朵巨大的曇花

開在他的人生上空

照亮兩億根秒針植成的黑森林

而這會是他獨享的

中秋

2010.10.3

恐怖遊覽車

序：駭人聽聞的菲律賓遊覽車屠殺事件，當時我人在北京，震驚之外，感同身受。之後，我作了如下聯想。

⊙張立人

這次

你的導遊與領隊

是同一個人

拿烏茲衝鋒槍的警察

他像死神一樣兇

因為

他就是死神

小孩先哭了

「哭什麼哭？誰叫你要出生？」

少年哭了

「哭什麼哭？誰叫你要長大？」

女人哭了

「哭什麼哭？誰叫你讓我失戀？」

男人哭了

「哭什麼哭？為什麼你比我爽？」

老人哭了

「都已經快死了，還浪費時間哭！」

警察覺得哭聲很刺耳

所以

一一把他們給斃了

這顆被死神挾持的星球

終究沒有人能活下來

還有人要登機嗎？

往地獄的班機要起飛了...

2010.9.5

One night...Stand in Beijing（站在北京的一夜）

⊙張立人

One night, Stand in Beijing

這城市有他自己崇拜的阿扁、

郭台銘與五月天

我都不認識

我只是站在這裡

去全聚德吃鴨

在東來順吞羊

到大宅門看倒立

來蜀國演義看變臉

只是車陣不動

旅客也瞬間學會變臉

車子停了

我看見你

你要往北

我往南

你我此生就一秒緣分

車子在動了

就像秀水市場魔術秀

假的成真，真變假

舊的變新，新變舊

「宣武門」前改寫文章

「德（得）勝門」後說性空

紫禁城只有一個

而人人都上了皇帝

我僅當了一晚的光緒

因為八國聯軍

已經用美金

攻陷北京

One night, Stand in Beijing

2010.9.5

萬里長城——愛的融化

⊙張立人

你不是個好病人

總愛拒藥

在我面前

把膠囊堆成萬里長城

卻把頭痛、失眠與煩躁

鎖在肥沃的中原

不待無常攻陷

已經內亂

讓我為你取走

嘉裕關的第一塊磚

或者

提煉最誠摯的淚水

融化山海關

那些心魔

該讓他們回去大草原了

2010.9.5

萬里長城——愛的入侵

⊙張立人

肥沃的帝國

為了抵擋我的愛

在高傲的山巔

修築長城

沿生命的分秒而建

貼著城牆

摸索你的嘉裕關

誘惑你的邊將

看得出來

他在邊疆多孤單

便一起在黑夜

偷偷打開你的山海關

2010.9.5

紫禁城

⊙張立人

不好意思

我是偷偷翻牆進來的

皇帝

來後宮

晃晃而已

佳麗忘了喊「吉祥」

穿著也肯定太少

別忘了先皇有曰

宮女穿著必須樸素

否則會害皇上無法

「正大光明」

你問我皇上的工作？

白天

在乾清宮「允執厥中」

叫超我演出四維八德

夜裡

在坤寧宮「無為」

力比多知道要進貢

熱騰騰的肉體

嘗鮮期限：一天

然後

一陰一陽孤男寡女

在交泰殿交配

生下許多故事

卻都被閹了

太陽升起

我該下點聖旨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我的紫禁城

是金色的

把那些塗鴉作亂的臣子

姓紅的憤怒、姓藍的憂鬱、姓黑的恐懼...

不管什麼顏色來著

都拖出午門斬了！

2010.9.5

航向北京

⊙張立人

以掉進地獄的速度

我航向天堂

只夾了四顆引擎

一顆龍捲風

一顆大海嘯

一顆颱風

一顆土石流

跑完人間的路

就炸開天空

清出一個宇宙

原來地球葬在雲裡

往南看

太平洋艦隊竟沒解散

往東看

廣島再度長出蕈狀雲

往西看

億萬信徒依舊參禪

在靈鶖山

往前看

一切無明

都變成尼加拉大瀑布

向宇宙瀉去

在黑夜裡盤旋

我快沒了油料

只知閃躲閃電的誘惑

尋覓唯一正確角度

聽從地心的指揮

然後俯衝

刺進神州脹紅的

長長跑道

我繼續滑行

無聲

所有人看著

都忘了鼓掌

2010.9.5

後冬之夢——電影《阿凡達》觀後

⊙張立人

後冬的時候

將尾巴與你長髮相連

木星輕吻地球

礦山在空中遊蕩

海底的螢光照亮陸地

萬人膜拜生命之樹

瀑布向天噴射

夢醒的時候

別忘了我們

仍在地底十指緊扣

悄悄將你呼出的氣

吸進每一個細胞

在細胞核裡保溫

有時偷滴在

水汪汪的夢境

在每個黑夜裡

慢慢享用

2010.2.20

穿孔的姑婆芋

序：爬屏東笠頂山，偶然見到被竹子穿過的姑婆芋，有感。

年少的竹子嚮往天空

古老的姑婆芋擋住了他

該繞過去？

該停下來？

該闖過去？

竹子怒了

用力一撐

波一聲

姑婆芋開了小洞

竹子冒出來

整座山林都摒息無言

是讚嘆竹子的勇氣？

還是哀悼竹子

一生就這樣

被姑婆芋緊緊銬住？

2010.8.10